第二十九章 忧心事

乐琳琅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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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辰时三刻。

    兵部尚书王冕府邸,那间暗室之中,鞫容尚未离去,仍与此间主人面对面地坐着,中间隔着茶几,茶香袅袅散去,半盏茶水残冷,二人皆面色凝重,静坐不动。

    沉思良久,鞫容先开了口:“好歹是趁此良机,将铁甲军揽入囊中,也不枉当初假意投诚李炽,还为他逼反周义山。”

    王冕以大局观回道:“只有带兵离京,才能使铁甲军脱离暴君魔掌,这么多年蛰伏筹谋,你都不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思,才令麾下将领誓死效忠!而今,李炽使计挑拨作乱,暴君御驾亲征,太子监国,岂不正合你我之意?”

    “抽走数万铁甲军,再除去赵野的几万兵力,暴君虎符调令下,还有铁面军数十万兵力!”鞫容摇头道,“本仙眼中,你的铁甲军,只能与李炽麾下、赵野将军的数万兵力相抗衡,如若暴君的铁面军倾巢而出,兵力上就足以压倒你!”

    王冕哈哈一笑:“还望仙人指路!”

    “你才是兵家,想必早有对策?”鞫容一扬眉,狂态又露,“说出来,看你的对策,是否与本仙所想一致。”

    “仙人何不掐指算算?”王冕对这位随时随地总要卖狂的“真仙”实在是好气又好笑,“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,你能不能正经点?”

    “本仙哪里不正经了?”鞫容疑惑地挑眉,王冕头疼地哀叹:“得,就属你最正经了!我就不陪你在这里念那‘一本正经’了,今儿个我就得启程,瞅准个时机,回暴君身边去。”

    “啪”的抚掌而笑,鞫容面浮癫狂之色,“本仙没有料错,王将军虽是凡胎,但有慧根,晓得往李乌龟身上偷师,混回暴君身边去!

    你这次回去,可要想好该怎么与暴君解释铁甲军的去向,最好是瞅准时机,再来一次救驾有功,让暴君对你更加信赖倚重,之后想法子将虎符军权弄到手,王将军此生可谓功德无量了!”

    功德无量?!

    王冕呛咳几声,即便暗室里黑不隆咚的,他还是觉得对面坐着的癫狂道人,一张妖娆异常的笑脸,似乎能发光,简直比鬼火更瘆人,几乎晃瞎了他的眼!

    “是是是,我是凡胎,你是仙人!我要是再与你磨嘴皮子,我都能被你气死!”好歹他是兵法大家,也算羿天的半个师父,到了这位自称“真仙”的癫狂道人眼里,他觉得自个甚至连个屁都不是了!

    “你平日吃的是五谷杂粮,能不能口吐人话?别神神叨叨的!我此去,自会向暴君解释——苗疆葱岭鬼打墙,设有埋伏,不免着了道损了大半兵力,末将是拼了命带着残余的一小队人马,杀出一条血路,急来与圣上会合的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,我会瞅准时机,在前线战事胶着,暴君身处险境之时,及时出现,雪中送炭、救驾护驾!如此,便是将功折罪!”

    王冕胸怀韬略,此去,不达目的誓不罢休!

    鞫容听罢,猝然问道:“你也料到暴君此番御驾亲征,极有可能身陷险境?”

    “李乌龟是怎样的人,你最清楚不过了。”王冕面色一沉,骤然凝重了神色,“激怒暴君,逼反节度使,令朝廷发兵讨伐,以各地节度使串通集结的兵力,尚且无法抗衡铁面军强悍兵力,李炽又怎会不留后手?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朝廷得胜,匡宗凯旋!”

    “李乌龟此番不显山不露水的,本仙还料不到他下一步棋会怎么走!”鞫容也收敛笑容,凝重了脸色,“你此去,须得格外小心,莫要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我还有何退路?即便眼前是条死路,事到如今,也得走下去了!”王冕一咬牙:无论如何,都得放手一搏了!“数万铁甲军在苗疆葱岭失踪,见不到我领兵来投诚,李炽可能还在诸多猜疑中。不过,只要我带兵出现在暴君阵营里,他自然就明白——我已不再是他的人了!

    一旦被他认作是无用、废弃的棋子,下场都不大好,譬如李戬。我也早有心理准备,这一回咱们可得甩开了膀子,与他正面较量了!”

    鞫容“扑哧”一笑,“本仙等这一天,等得太久太久,早就盼着能与李乌龟再次交锋!”而这一回,他绝不能再输给李炽,否则,他最在乎的人,都会因他而死!

    “交锋之日不远矣!”王冕心中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忐忑,忽而将话锋一转:“你盼了这么多年,终于将他盼回来了。眼下,你可要看清楚——他的身边,谁才是最大的隐患?”

    王冕口中的“他”,自是指羿天。

    “小狼儿对如意宫的蛇蝎美人,始终怀有戒心。”鞫容端起茶几上半盏残冷的茶水,一仰颈,竟将这隔夜冷茶一口闷下,“他心中有提防的人,本仙反倒不担心。眼下,惟有左淳良那个老贼头,才是本仙的心腹大患!”饮下冷茶,昨日恩怨重现脑海,可谓是又逢一宿敌!

    当年的教训,还血淋淋的刻在鞫容心头,他怎样也忘不了:正是左淳良这个老贼头,当年与李乌龟联手,让他这个呼风唤雨的天机观天师尊上,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,从此风光不再!

    “不错!当年的事,如若再发生,即便是太子,也会有灭顶之灾!”王冕心知:如若李炽又像当年那样,暗地里勾搭左淳良,向他吐露出鞫容最害怕的那件事,拿捏鞫容的软肋,太子怕是会因此受伤,甚至有性命之忧!“你也知道自己的软肋,就是你最在乎的那个人!你何苦还要瞒着他?不若将那件事,早些告诉他,免得将来你们连师徒情分都保不住!”

    “你怎的也……”王冕也与十七说了一样的话!鞫容双唇翕张,又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他又何尝不想将事实真相告诉小狼儿,但,说出真相意味着他即将失去小狼儿对他的信赖,这是他最最害怕的事,犹豫至今,仍未下定决心。

    “时辰不早了,我该走了。”是时候该秘密动身,返回南域苗启三所辖地界了。王冕也端起自个面前的茶盏,“以茶代酒,祝我此行一切顺利吧!”话落,仰颈子将盏中茶水饮得点滴不剩,重重搁下茶盏,他霍地转身,步向暗室那道紧闭的逃生门。

    在鞫容起身目送他离开时,王冕突然停顿了一下脚步,回过头来,不放心地追问一句:“他身上的‘噬心蛊’毒,可还有解?”

    “近日都未再看他发病,蓥娘定是给他服过解药,不过……”一提这件事,鞫容心头沉甸甸的,也极是担忧,“他来宫中密道与我见面时,我暗中观察过,他体内的蛊毒仍未根除,幼年的事,他仍记不得!”

    有一回,他故意试探着提到天机观中的一些往事,羿天有些事情还记得,有些事竟都忘了,这令他尤为忧心,“若非小狼儿天赋异禀,记忆力超乎常人,在天机观这些年,他哪里会有如此惊人的学识长进?”

    抹杀记忆之后,小狼儿的脑海里就是一张白纸,却如海绵一般、狂也似的吸取知识,令那些名士恩师们都倍感吃惊,他的悟性、心智,都非常人可比。

    唯一遗憾的是,身中“噬心蛊”竟会有这般病症,令羿天几度丧失记忆,这让鞫容悔不当初,更恨极了蓥娘不该对他有所隐瞒。

    隐瞒了此毒的厉害之处,竟是在最终毒发之时,无情地吞噬一个人的记忆,摧残心智,让中毒者饱受钻心之痛!

    “唉,要是换作旁人,中了此毒,早就活不到今时今日了。”王冕目透钦佩,宽慰道:“你这个徒弟又岂是常人可比?如此坚毅隐忍的个性,内敛锋芒,百折不挠!历经磨难,还能冲破记忆的封印,回到长安,当真如命运召唤的破军煞星,倒也让我心生佩服!只盼有朝一日,他能令你我得偿夙愿吧!”

    与鞫容互看一眼,彼此都感觉到决心之坚定,誓要让那则“天谕”应验,结束匡宗连年暴\政、战火荼毒黎民百姓!

    打开面前唯一的出路,王冕大踏步迈出暗室那道门,头也不回,毅然决然而去。

    留下鞫容一人,默然站在暗室之中,独自思忖:只要羿天能活过十八岁,之后他体内的“噬心蛊”发作频率自会减少,小心调理,对症下药,终有一日会彻底清除此毒,让他如正常人一般的活下去!

    但,在未满十八岁之前,他绝不能负伤,尤其不能身受重伤!否则……

    眉端猝然一凝,鞫容匆忙举步,急于赶回宫城密道,心中盘算着:秋去冬来,年关将至,只要这段时日,太子身边不出任何差池,一切都会安好!